乘风破浪 > 穿越历史 > 金玉[重生] > 第68节
  被牢牢禁锢在识海之中的心魔稍稍动弹,同他如出一辙的嗓音再度在识海中响彻。
  “你怎么不喊了?”
  “你不是希望他是师兄吗?”
  “哦,你怕了。你怕他是师兄!如若宿雪是师兄,你不敢回想你先前和宿雪之间发生的种种,不敢面对他不愿与你相认的事实!”
  住嘴。
  他在识海中说。
  那和师兄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笑意出现在他眼前,一如记忆之中,师兄抱着剑,笑着在一旁看着他修行术法。
  心魔冷笑了一声,“你还是希望宿雪是师兄!你希望师兄回来,你希望师兄活着,你希望——”
  谢折风闭上眼。
  心魔的一切声响都在清心咒中消散。
  他稍稍平静,复又睁眼。
  宿雪笑吟吟的模样立时映入眼帘。
  识海中没了声音,倏地空荡荡了起来。
  他蓦地感到一股揪心的疼。
  仿若万箭穿心而过,又似是烈火焚身、寒冰冻骨。
  如若师兄还在……
  如若师兄就站在自己的面前……
  他心念一顿。
  秦微说宿雪不是安无雪,戚循前往照水城追寻宿雪因果,至今还未归。
  不论如何,此时此刻,宿雪不能是师兄。
  宿雪只是宿雪。
  在心魔的诱导下将宿雪当作师兄,像是喝了满满当当一坛仙酿,醉得人沉溺其中,稍有不慎便挣扎不出。
  即便如此,清醒的痛楚,也比这样的沉溺来得让谢折风心安。
  “我先前失态之处,”他对宿雪说,也是对自己说,“是心魔左右,也许非我本意。你既已知晓……”
  他嗓音愈冷:“便莫要再探我底线。”
  此言一出,安无雪面上噙着笑,后退一步,拉开同谢折风的距离。
  他一直提着心却不敢露怯,此时才悄悄松了口气。
  他内心比谢折风还要慌乱。
  一声又一声师弟能搅乱谢折风的心绪,更能让他想起出寒剑光的寒凉。
  若是谢折风当真应他一句师兄……
  他怕是会不顾后果地落荒而逃!
  他稳着神情,徐徐道:“我哪有那个胆子试探仙尊底线?仙尊一句话,刚才门前那位峰主修至渡劫期都只能乖乖去苍古塔走一遭,我可不想再——”
  再入苍古塔受罪。
  他赶忙刹住嗓音,话锋一转:“在苍古塔里一命呜呼。”
  谢折风似乎不想再与他谈论此事,冷着脸切入正题道:“我本想彻底根除心魔再带你去北冥,但北冥事发紧急,容不得拖延,我明日仍会化出化身行走。眼下情况特殊,以你的修为,随我化身入北冥未必安全。”
  此言正合安无雪的意。
  他顺势问道:“北冥如今……很危险吗?我刚才虽然听到仙尊提了北冥封城和浊气有关,但我没去过北冥,不知其中门道……”
  “也许。”
  “……也许?”
  上官了了的传音难道没有道明北冥剑究竟为何被浊气所侵吗!?
  “传音只有寥寥数语,”谢折风说,“多半是封城之下难得送出的唯一一张传音符。这般情势,北冥范围内的危险只可能多而不会少。”
  “我与你说这些,是因为我应过你带你入北冥。去还是不去,你自行决定。”
  他说完,不再看安无雪,瞥开目光往外走去。
  “仙尊!”
  谢折风稍稍回头。
  这人压下来心魔纷扰,眉心雪莲剑纹隐去,侧目而来之时,似是逼着自己冷下目光,这才看向安无雪。
  “我去北冥。”
  谢折风稍怔,微微颔首,收回目光,没说什么。
  他又接着道:“但我听仙尊方才说,仙尊来不及根除心魔,只能继续用化身行走……仙尊闭关了这么久,我以为心魔已经根除,怎么会……?”
  他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担忧模样,“仙尊可是长生仙,居然也会生出如此顽固的心魔吗?”
  他已经尽量装作单纯困惑的样子,可惜谢折风着实不好骗,一旦言语中和他这个上辈子的师兄没了关系,这人便还是那个惯于站在高峰之上的出寒仙尊。
  只听谢折风一字一顿道:“你想探我心魔从何起?”
  安无雪一惊。
  “我只是听闻修士身修灵魂修识,身与灵尽皆圆满,心境通明后方可登仙,从未听过登仙者也会有心魔……”
  谢折风沉着脸,不置一词。
  安无雪不禁开始思虑,自己兴许是太过急切了,刚糊弄过去就想打探消息。
  可别又引起谢折风怀疑……
  好在一道飞至屋外的传音符出现得格外及时。
  玄方来了。
  谢折风还要交代玄方事宜,没有停留,身周灵力一滚,眨眼间消失在了安无雪面前。
  人刚走,云皖快步走了进来:“宿公子你还好吗?我刚才看仙尊拖着你进来……”
  “没什么。”
  “你有什么也都说没什么,”云皖难得没好气道,“你就只会说‘没事’‘没什么’‘没关系’!”
  安无雪:“……”
  他有些心虚,赶忙在一旁坐下,趴在桌上,把头埋进双臂里,低声说:“好困,我休憩一会。”
  云皖:“……”
  -
  当晚。
  苍古塔顶层。
  仙祸已结束千年,渡劫期大魔尽皆死于出寒剑光之下,苍古塔顶层上一次关押的人,还是两百年前的云尧。
  而此时此刻,飞鸟不落的死地之中,却锁着一个人。
  秦微双手死死抓着捆缚双臂的锁链,浑身被冻僵得毫无知觉,只能感受到那直入神魂的冷。
  太冷了。
  他自辟谷入道以来便有灵力护体,千年来已经忘了什么是冷。
  可这短短两个多月,像是要把缺失的千年寒意都补回来一般。过往分明闭眼打坐便转瞬而过的百日,每一日都在痛楚的拉扯下变得格外漫长。
  仿佛有人用冰刃在凌迟他的血肉,日复一日,永不停歇。
  他有时撑不下去了,神魂险些一睡不起,却又猛地想起——阿雪当年是怎么撑过来的?
  他还有弟子在外等候,还有玄方为他盯着生死,还知晓这不过是他对自己的百日刑罚,结束之后他还是他。
  可是那时的阿雪不一样。
  阿雪是怎么撑过来的?
  阿雪怎么就一点怨怼都没有呢?
  他多么希望阿雪恨他。
  “沓……”
  “沓沓……”
  秦微听着这闲庭信步般的脚步声,不用抬头便知来人。
  “干嘛?”他哑着嗓子,“谢仙尊来落井下石?”
  谢折风在他面前停步。
  “北冥出事,上官了了封了北冥四十九城,发来求援信后了无音讯。”
  秦微一愣:“……什么?”
  “我只是来告知你此事,你做完这些任性的无用之功出塔,同玄方一道暂管落月,等我消息。”
  谢折风说完,转身便要离开。
  秦微哼笑了一声。
  “任性的无用之功?”他气若游丝,每说一句话,五脏六腑都在寒冷中颤栗,但他语气却有些幸灾乐祸,“那我好歹能做这种任性的无用之功。两百年前你根除心魔出关,不也想来做这无用之功?只是你永远也做不到了而已。”
  谢折风神色蓦地冷到了极致。
  “这么说来,幸好我天赋不够好,至今没能登仙。”
  “哎,嘶——”秦微笑得太猖獗,忘了自己眼下境地,猛地牵动身体,冻得四肢都仿佛被敲碎了一瞬间。
  他拧着脸还要说:“修行上总是被你和阿雪压一头,此事总算赢了你一把啊。我现在知道苍古塔有多冷了,可惜啊可惜,谢出寒,你永远也不能——”
  他骤然滞住了。
  已经覆着一层冰霜的喉结之上又凝了一层霜,附着着灵力,锁住了他的喉咙,让他死活发不出声音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