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暮。
  在接她回来前,林家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,把她的家世查得明明白白。
  她们接纳了林月,却不会想再接回另一个冒牌货。
  林月也由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:她是李暮外公初恋的遗腹子,这个初恋一直没和他断联系,留下林月就去世了。
  但反正林月和他也没关系,那个女人还和很多男人保持来往,要找林月的生父会是项没必要的大工程。
  李暮一家大概天性对血亲淡薄,外公老夫妻形同陌路人,生下的女儿也一心逃离那个家。
  但李暮的妈妈还是把李暮这个麻烦甩回了老家,她和李暮外婆这对不合的母女是前后脚走的,一个车祸,一个病故,留下外公和婴儿,相依在只剩孤独的世界里。
  而用她交换李暮的外公在想什么呢?是想让可能和自己有血缘的爱人之子过上好生活,还是想把真正血脉相连的孙女留在身边?
  反正,结局已不会再改变。
  李暮的成长轨迹倒是简单明了,她三岁被行将就木的外公托付给了邻村一家没孩子的家庭,这家人在她七岁时有了李夜安,但也没赶她走,还一路供她读书读到了大学。
  不过也是李暮争气,她算是那个村子里飞出的金凤凰了,从小就拿奖学金,村里五年来也就她一个上了名牌大学。
  但因为她成了林家的女儿,笃信血缘论的农村就抹消了她的努力。
  真是可悲。林月事不关己地想,若真有所谓血缘或是基因,那她又怎么解释?
  高贵的花都是靠环境养出来的,李暮那份倔强是风雨敲打的结果。
  她还挺想和这个被她交换了人生的女孩聊聊的。
  聊聊。
  这不是聊聊的氛围。
  照片里的李暮一头黑顺油亮的长发,编成辫子垂在胸前,身上是农村暗沉的土布,但干净整洁,双手彼此紧捏着,虽然勉强带笑,但笑容羞涩喜悦。
  面前的李暮比照片里狼狈得多,衣领泛出油腻的黄,头发也结成了一缕一缕,鞋尖有泥水干掉后的块状物。左手打了石膏,完好的右手拎着保姆用来买菜都嫌脏的布袋。
  看着林月的那双眼里是仇恨和怒火。
  为什么?林月感到不解,她在林家怎么混的,居然成了这样?
  “你就是林月?”李暮走了两步想向她靠近,却被大哥拦下了。
  她好像无知无觉,目光狠咬着她不放:“把名字还给我。”
  “我……”林月咬了一下唇瓣,无助地朝妈妈看去。
  何文香笑容有些僵硬,她也不擅长应对粗鲁的人:“暮暮,你这……不是你说不想改姓林吗?”
  “那是我识趣。”对何文香的声音李暮给了点反应,视线仍如口香糖粘着她不放,“你这个小偷,**,***。”
  “李暮!”双胞胎哥哥林光代替她喝止了这些肮脏词汇的迸发,“你闭嘴!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?”
  “我像什么?像*子,像*女,像我俩的亲妈一样。”
  李暮脖子动了一下,似乎偏向了三哥,但又好像撞上了无形的铁丝网,偏转回来。
  三哥似乎在走神。
  “你的这些礼物,”李暮扫了她手中的项链盒子一眼,让林月不禁缩回手,“能换我好几次呢。”
  “小暮……”这次开口的是四哥,他居然在人前说话了,林月不由转向他,“我……”
  李暮从袋子里掏了什么东西——林光挡在了林月身前——但李暮是往四哥身上砸去的。
  那好像是一张卡片,贴着他的领口就滑进去了。
  “这是我用身体赚来的。”李暮面无表情地说,“林予河,这就算还清了吧,祝你巡展顺利。”
  四哥最近有作品展出吗?林月脑子转不过弯了。
  李暮还想靠近她,但被大哥拉拽着——她腹部有伤口,那片布料已经被染红了,顺着吸饱了血的衬衣下摆红色液体逐滴滴下,在家里的红木地板上黏稠绽放。
  “现在该你还我了,”在大哥死死的桎梏中,李暮挣扎着从他腋下伸出手,向她张开,“还我。凭什么啊?!凭什么你还能继续享受好处,该受的罪却全落到我头上!!”
  “凭什么你在这畜生窝里也能过得好好的!!凭什么我就要被——唔——!”
  她的嘴被三哥伸手捂住,她想要撕咬,却被扼住了喉咙。
  “予止……”妈妈也和她一样惊恐,不知阻止哪边好。
  “她受伤了。”三哥淡淡地说,配合大哥一起固定住李暮,不让她再扩大伤口,“妈妈,快叫救护车。”
  “哎,对!”
  李暮还在拼命摆动双手,双脚也在乱蹬——她已经不顾左手的伤了,她快要被溺死了。
  死于痛苦。
  在打下镇静剂之前,她一直在抗争,目光从未离开林月身上。
  林月试图和她沟通——未果,她看的并不是她。
  她正透过自己看向更巨大的敌人,那不可知的命运。
  这个屋子里都是凶手!李暮在惨叫,全部给我去死!去死!
  药效发作,她昏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