乘风破浪 > 都市生活 > 万人嫌落水后 > 第40节
  仿佛他们不是货物和供货人,真的是一对有情人一样。
  *
  十二月初八,顾小灯顶着一张易容的脸,穿着贴身小侍卫的服制跟在苏明雅身边,随着悠悠晃晃的车队出了长洛城。一路上他都克制着兴奋和胆怯,不敢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情形,生怕遇到任何一个认识的熟人。
  苏明雅在马车里泰然自若地将他抱到腿上,替他看车窗外的情形:“放心,你的易容天衣无缝,没有人认得你。”
  顾小灯小声问:“顾家真的没有发现我跑出来了吗?小鸢在学子院那边真的没暴露吗?”
  “没有。”苏明雅轻吻他梨涡,“你就放心地玩吧。”
  顾小灯松了口气,但又说不明白,自己心里那隐隐不祥的直觉是从何而来,只得在一路上反复地确认脸上的易容。
  日出出发,巳时到达,长洛数十世家浩浩荡荡地赶到了城外的白涌山。营帐都是已搭建好的,苏家在繁荣平坦的开阔地段,营帐稀疏安全,和皇室比较靠近。
  顾小灯下了马车后,小心翼翼地眺望天地,不远处的地平线上,有一个围在栏里的小小池塘,在这种冰寒的深冬天气里没有结冰,有侍卫牵着马儿在那饮水。
  他狠狠呼吸了一口冰冷但自由的空气,冷得透心凉,但他感到无比自在。
  穿过一众华服曳然的贵胄,他还看见了人群中擦肩而过的葛东晨和关云霁,他们跟随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玄服青年身后,顾小灯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,连忙低下头去。
  此次出城,他怀里还藏着顾如慧给他的那块血玉,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。
  冬狩的第二天才是重头戏,第一天只做休整,白日里人来人往,颇为杂乱,顾小灯进了苏明雅的营帐之后就没有出去,听着人声等到入夜,苏明雅才带着一身应酬过度之后的疲惫回来,见到他连笑都勉强了。
  顾小灯走去抱住他,他也弯腰来,帐中无人,苏明雅轻吻他耳垂,轻声道:“明天你就能出去了。”
  “不出去也没关系的。”顾小灯眷恋地拱了拱他,“我见到天地了,也见到天地下的苏明雅了,已经很够了。”
  苏明雅的呼吸抖了一下,忽然说:“小灯,我想和你一起喝酒,陪我小酌一杯好吗?”
  顾小灯笑了:“你身体没问题的话,我肯定是很乐意奉陪的!”
  苏明雅便将他抱到案边去,亲自温一壶酒,斟了一杯,和他碰杯对饮,再斟第二杯,渡进了他口中。
  顾小灯在摘星楼的日子里也经常和他渡水,原本是旖旎的亲密事,这一回却有些不一样。
  这第二杯酒入口的滋味和第一杯不一样。
  似乎有一点点药味,不知道会不会是药酒。顾小灯心里有些遗憾,他这个药人体质用什么补药都没用,实在是暴殄天物。
  顾小灯尽数咽下了,咽完之后感觉到头有些晕,苏明雅那微冷的手缓缓地盖上了他的眼睛,轻柔地在他耳边说:“睡个好觉吧。”
  顾小灯还以为是自己酒量浅,便安心地闭上眼,瘫进他怀里。
  他好像睡在了一个摇篮里,但今夜不过是两盏薄酒,不至于昏沉太久,很快,顾小灯就迷糊着醒来了。
  但他睁不开眼睛了。
  他的眼睛被一段眼罩绑住,而他被一个有些陌生,但又似乎很是熟悉的怀抱拥在怀里。有人攥着他的手腕,有人抱着他的腰身,至少有两个人在身边。
  他迷茫地等了一会儿,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周遭响起。
  “一杯迷魂汤能让他昏迷多久?”
  这是关云霁的声音。
  “迷魂汤药劲很足,足够让寻常人睡一整夜。我没说错吧,迷魂汤比酒好多了,至少能让他做一个漫长的好梦。”
  这是葛东晨的声音。
  紧接着葛东晨便捧起他的脸来,一边轻揉着他的后腰,一边和他接吻。
  顾小灯:“……”
  什么情况?
  他陷在葛东晨的怀里,被他抱紧时动弹不得,只有两只手能挣扎,但关云霁握住了他两只手拢在掌心里,用力到似乎想将他的手腕捏碎。
  关云霁在喃喃着唤他:“顾山卿,顾山卿……”
  而葛东晨在长长地吻完他之后,又去吻他侧颈,呢喃着叹息道:“以后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们小灯了吧?真是舍不得啊……我亲昵了四年的一块玉,终于要让皇室独占了。云霁,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,让二殿下在闲暇之余让我也抱抱他?二殿下养的美人那么多,应该不缺他一个吧?”
  关云霁的声音带了一点哭腔:“你闭嘴吧,把他松开,往事一句都不要再提,二殿下快要来了。”
  葛东晨不舍地用鼻尖蹭了蹭顾小灯的侧颈,声音哑了:“好吧……那你先松开他的手,你松开,我就也放手。”
  结果两个人都没有松开。
  顾小灯脑子里有一片浆糊,过往的微妙经历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播放。他木偶似的僵冷着,大气不敢喘,身体不敢动,直到一阵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,这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,将他像个娃娃似的放平在柔软的床上。
  他听见他们两人向那阵脚步声行礼,他们唤他二殿下。
  “起来吧,辛苦了,两位栋梁,今夜竟然要帮我去偷个人。”那人的声线十分好听,但是语调和笑意让顾小灯不寒而栗。
  葛东晨和关云霁都没有说话,那人踱到了面前来,压迫感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,顾小灯的十指都发起了抖。
  “嗯……这小家伙醒了哟。”
  关云霁刚开口说“不可能”,顾小灯就被拎起来摘下了眼罩。
  明亮的灯烛刺进眼里,顾小灯一睁眼就难以抑制地掉眼泪,带了双耳珠的耳垂被一只大手没轻没重地揉捏着,他惊恐地一抬头,下意识地避过了眼前的玄衣青年,而是先扫过了旁边脸色苍白的关云霁和葛东晨。
  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大营帐里,想开口呼一声求救,看见葛东晨的瞬间又想起方才被他偷亲了,胸腔止不住的一阵作呕,扭头便往床外干呕。
  “怎么回事,你这是什么反应?还没动你呢,害什么喜啊,怀着别人的种了?”那声音低沉带笑的青年拖着他摁回了床榻上,顾小灯这才对上了眼前人的正脸。
  预料之中的英俊,也意料之中的邪气。
  顾小灯泪水肆流,又怕又恨:“二皇子高鸣乾……”
  “看来你对我很熟悉了。”高鸣乾笑起来,捏起他洗掉了易容的脸端详,睥睨下来时眼底一片冰冷,“我却是第一次见你这个小尤物。真漂亮,你眼睛形状长得和如慧挺像的,不过眼神不像。”
  高鸣乾一边笑着一边屈膝压在了他小腹上,稍一用力,顾小灯便觉得腹部要被压碎了,哀哀地惨叫了一声。
  他手脚并用地要挣扎起来,但高鸣乾和他的体型及力量悬殊太大,乱蹬的腿反而让他抓住,攥着贴到侧腰去。
  顾小灯更惊恐了,一双眼睛成了泉眼,汩汩不停地往外淌眼泪:“别碰我!”
  “就碰。”高鸣乾有些嫌弃地笑着擦了把他脸上的泪水,“真是不经事,不像个少年郎,还没做什么就哭成这样,肚子里又没种,压着有那么疼吗?娇气。”
  顾小灯六神无主地哭着,小腹和腿被压得直颤,几乎要抽筋了。出于一种诡异的直觉,他往怀里疯狂地掏,终于把顾如慧给他的那块血玉掏了出来:“玉……玉!”
  高鸣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,小心地接过了那块血玉,摩挲了七八遍才回过神来:“如慧,如慧啊……真是拿你没办法。”
  他把血玉贴在唇边亲了一下,随后小心地收回了怀里,抓着顾小灯的衣领拎起来,把他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:“好了好了,别哭了,今晚不弄你,以后看情况再幸你行了吧?”
  顾小灯惊魂未定,哭得眼前一片模糊,被高鸣乾拍得更想呕吐了。
  高鸣乾低头掐着他的脸甩甩:“这样吧,看在你二姐的份上,我给你一个机会——你今晚可以去找任何一个人,如果那个人愿意收下你,孤就放你走,就不让你做我的侍妾了。”
  顾小灯眼泪渐止,但仍然哭得有点倒不过气,高鸣乾掐着他转身,让他看还没有离去的两个“朋友”:“比如你可以找我表弟云霁,或者找我年轻有为的下属东晨,他们都很喜欢你,你只要朝他们开口,相信他们一定很乐意接过你这块小点心。”
  顾小灯看也不想看那两个人,闭上眼扭头趴到了床尾处,趴在那里止不住地干呕。
  高鸣乾像是被他逗笑了:“差点忘了,谣传你和苏家明雅才是滚到一张床上去的,你想去找他吗?也可以,我很乐意陪你去。”
  顾小灯干呕了好一阵,窒息得抓着衣领爬回来,两腿在刚才被高鸣乾戴上了一副不正经的脚铐,他也忘记在意这些了,只知道通红着双眼抓住高鸣乾追问。
  “我问你……我问你……五年前的八月初四,二姐和三哥生辰,你到了顾家来,你参加了他们的生辰宴,初四那天晚上,顾瑾玉告诉我……你在路上碰到了我哥,你还打了我哥,我哥当时被你打成了什么样子,你告诉我……”
  高鸣乾眨眨眼,带着一脸无辜的笑意低头看他:“平白无故的,不要冤枉我哦,我每年在你二姐的生辰上都十分安分,连路过只蚂蚁都得小心避开,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打你哥?”
  他说着,认真又轻佻地戳了顾小灯的脑袋:“真是个脑子蠢笨的,顾瑾玉跟你说什么你都信吗?这还看不出来,他骗你的喽,老早就骗你了,我么,我才不屑于骗你这种傻子。”
  顾小灯被戳得眼泪又掉出来,不知从哪来凝聚起一股力气,爆发地推开了他,手脚并用地滚下了床榻。
  葛东晨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了他,发着抖唤他:“顾小灯!”
  顾小灯被烫到一样扒开他的手:“滚!”
  “小孩子脾气就是闹腾。”高鸣乾整整衣领下了床榻,走来拎住顾小灯,“是不是想去找你苏公子?可以的,完全没问题,我陪你去,走。”
  顾小灯光着脚戴着脚铐,踉踉跄跄地往外跑,高鸣乾拎着他直往苏家的营帐而去,一路示意着所有守夜的侍卫肃静。
  顾小灯不觉得冷,也不觉得难堪,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混乱,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骗他,都在玩弄他。
  他就剩下唯一一根蜘蛛丝,那根蜘蛛丝明明在这些天里那样温柔地拥抱他,亲吻他,他现在应该在那人身边,不应该在高鸣乾的手里。
  是顾家,还是苏家把他送到高鸣乾手上的?
  浑浑噩噩地想着,高鸣乾已经拖着他到了苏明雅的帐外,让他去听帐内贵公子们笑嘻嘻的谈话。
  顾小灯竖起耳朵,天地皆静,唯有心跳和一帘之隔的谈话声清晰可辨。
  岳逊志在浪荡地说着话:“明雅,你和那顾山卿走得那么近,尝了他的滋味了吧?有春风楼的小倌好吗?”
  “不如。他哪一点都比不上,不够知情识趣,声不够好听,腰也不够软。”
  “真的吗?要不这样,待明雅玩腻味了,把他推给我玩玩可好?”
  顾小灯听到苏明雅的“随你”。
  那个维持着他心弦的蜘蛛丝断了,他的脑海中一片寂静,身体不受控制地拍开高鸣乾的手,转身赤着脚仓皇地跑起来。
  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?如果他跑得够快,是不是就可以跑出这个梦?
  高鸣乾示意身边的人安静,就这么放任着他跑出去。
  直到一炷香后,他才招关云霁和葛东晨去牵马。
  “把一匹猎物逼到无路可逃的时候,才是最好玩的。走吧,现在可以夜猎了。”
  侍卫牵来了葛东晨的千里马南望,和关云霁的汗血马,两个人慌张得上马时踩不稳,在看到高鸣乾背着弓和木箭过来时,更是血色尽消。
  “二殿下……”
  “表哥!”
  高鸣乾示意噤声:“嘘,走吧,悄悄的啊。”
  夜色已深,这一列马队慢慢策出营帐,很快,葛东晨和关云霁都看到了茫茫平原上一点渺小的影子。
  高鸣乾迅疾地摘下弓箭,毫无征兆地射出了一箭。
  葛东晨和关云霁刹那间心跳骤停。
  那箭矢没有射中,关云霁受不了了,带着哭腔和高鸣乾求情,从一声声“表哥”变成“二殿下”,高鸣乾笑着拍拍弓:“小少年么,结实的,耐玩,我玩玩怎么了。”
  葛东晨嘶喊一声“殿下”,想去夺下他的弓,却没能来得及,眼睁睁看着高鸣乾的第二箭飞出去,擦过了顾小灯的发髻。
  他们之间还有一阵距离,但狂风卷起顾小灯的长发狂飘,断下的几缕呼啸着飞过来,不偏不倚地飞到了葛东晨面前。
  他刚刚伸手把拂到眼前遮蔽了视线的断发取下来,就听到身边高鸣乾的笑声。
  “他掉进那小池塘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