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均礼说是五分钟,还真是五分钟,两人是第一个下车,她这迫不及待逃离的娇气样子被后面几个军嫂看见,又是一阵窃窃私语,徐玉清才懒得搭理她们,估计她们就是颜澜姐嘴里的文化派。
  自持有文化,不和农村来的军嫂交流,甚至看不起。
  她抱着谢均礼的胳膊,腿还有些软,不过看着眼前的北市,她还是打起了精神来。
  女人,最好的休息方式就是去逛街,最好的疗养方式就是花钱。
  这句话,在徐玉清身上一点也没有说错。
  他们两个先喝了一点暖水,暖水下肚,徐玉清才感觉舒服了一些,她晃晃脑袋,振作精神,“走吧!我们开逛!”
  不过第一站要去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方,一个老裁缝家里。
  这是颜澜姐告诉她的,徐玉清想着过年总得有件新衣服吧,还是得去看看,桐花街三巷29号,徐玉清拿出小纸条来,再次看了一眼,凑过去轻声对着安静等待的谢均礼说道,“这是颜澜姐推荐的老裁缝,说是以前被打击狠了,现在只敢偷偷做生意,我们先去看看他能做什么衣服,再买布料。”
  谢均礼自然没有异议,默默点头,伸手接过徐玉清递来的纸条,桐花街,他刚好知道这个地方,“离这不远。”说完,他带着徐玉清往左转。
  刚刚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条大道,很宽阔,可谢均礼这么一拐,面前全是小巷,跟走迷宫一样。
  可是谢均礼都不用看,也完全不需要判断那条路,就这么大步往前迈,徐玉清小碎步跟在他后面,深怕跟丢了,她的方向感可不好,记路可不行,离了谢均礼可就走不出去了。
  两人左拐右拐将近十多分钟,谢均礼终于停下了,徐玉清看了过去。
  眼前就是一个小小的门楣,写着29号,“确定是这?”
  “……嗯,这是后门。”
  刚刚他们经过了前门,但是人很多,谢均礼就没有带她停留,而是转了一圈,果然会有后门。
  谢均礼把自己的军帽摘下,拿在手上,轻轻敲了敲门。
  很快,门被打开了,徐玉清站在前面,谢均礼站在后面,门缝越来越大,直到可以露出一个头的时候停止,一个苍老面容的老人就站在门缝里,露出了脸。
  “你们有什么事吗?”
  徐玉清心里一紧,笑了起来,“大爷,我们是何家村的,给您送点东西。”
  暗号对上了吧?她没有记错吧,徐玉清紧张的盯着大爷,大爷干瘪的手握住门把,就这样,门被轻轻打开了,“进来吧。”
  徐玉清松了口气,还好没记错,她和谢均礼对视了一眼,两人一起走了进去。
  屋子里并不算整洁,这里还有几盆花花草草在不到四平米的院子里,走进堂屋,几张花白的竹椅子上满满的布料。
  大爷没搭理他们,径直走进去房间,取了一把软尺来,“你们没有拿布料来?”
  徐玉清摇摇头,“没有,我们不知道要多少布料,想先来问问您。”
  这样,大爷点点头,“你们要做什么衣裳,不同的衣裳,用的料子不一样,用多少也不一样。”
  徐玉清也不太清楚,她看了四周一眼,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屋子,有些简陋有些破旧,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就是椅子上摆放着布料。
  这些布料都是和这个屋子不相称的。
  “我想做一件冬装,他的话,做一件衬衣吧。”徐玉清说道,谢均礼所有的衬衣几乎都洗薄了,袖子处发了毛边。
  虽然还能穿,但是过年总得穿一件新的吧,至于棉袄就算了,他的军大衣质量比较好。
  大爷点点头,“行,我知道了,我给你们量一量。告诉你们得多少尺之后买了布过来就行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最先开始的是谢均礼,衬衣要求贴身,大爷带着谢均礼去了里间,把衣服脱剩下一件毛衣开始量。
  看得出来他非常的有经验,一拉一收,很快的,他收回软尺嘴里念着数据,在一旁的桌子上掏出一个本子,“你姓什么?”
  “谢。”
  谢啊,大爷点点头,一笔一画的写下谢均礼的数据。
  记好之后就轮到徐玉清了,徐玉清要做的是棉袄,棉袄就不用脱那么多了,把身上这件脱掉就成,大爷也就是量了肩膀和手臂长。
  徐玉清不习惯的张开双臂,第一次享受这些量体定做,还真是有些不习惯。
  这就是所谓的高定了吧。
  “68······行了,你和你爱人记在一块,衬衣可以买的确良——”
  徐玉清一听到的确良连连摇头,“可以用白棉吗,的确良虽然耐穿颜色好看,但是不透气,他这个当兵的动来动去。”徐玉清皱着眉说道,现在最流行的布料就是的确良,甚至有些姑娘家里会专门买的确良来表示自己看重女儿。
  不过,她不喜欢那个布料。
  又厚重,又不透气,大家喜欢它,无非就是被吹捧起来的名气,还有鲜亮的颜色。
  在徐玉清小时候的记忆中,还有人家抢不到的确良,只能买了的确良的布头,思来想去,用布头做了一件内裤,可是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穿的的确良内裤,用另一块布头缝了一个‘内有的确良’的标志。
  起初也没人在意,结果上澡堂洗澡的时候,把内裤挂在门口,一会儿接着穿,洗完澡出来拿内裤,好家伙,排了长龙,都在喊的确良怎么还不卖呢?
  真相可能被夸大了,但是确实能说明,这个年代的大家有多推崇这个的确良,甚至以此为荣。
  就连她小时候,也曾憧憬过有一条的确良的裙子。
  她露出这个表情,大爷也有些吃惊,他这个做衣服的,最能看的出来布料好不好,他最不喜欢的确良了,难缝,不过来往的客人只要有点身份的都要求穿的确良,他是收钱干活的,也只能忍了。
  但是在他心里,他可看不上这布料,以前的丝绸多美,就连棉布,也好过这‘的确良’太多了!
  “可以。”
  他把布料的要求说清楚,扣子他这边有,三分一个,质量比较好,要是不要的话自己买扣子也行。
  徐玉清一点点记下,点点头,扯着谢均礼赶紧出门。
  他们手上的布票应该将将够用,但是供销社可能没有她喜欢的布料,她临走前还和师傅说清楚了,买到布料立刻过来。
  两人又走着去了百货大楼,虽然外汇券不够,但是之前玉清姐说里边有一家店,偷偷卖瑕疵布。
  不要票,她也买了两次,徐玉清想先去那里撞撞运气。
  不过,徐玉清看着谢均礼,笑着调侃道,“你这个军人见到这些’黑色产业‘如何想?”
  谢均礼看了一眼她坏笑的样子,“后悔没换一身衣服。”
  这身衣服太显眼了,他也没想到媳妇儿会去这些地方,他本来,想去看电影来着。
  兜里揣着两张电影票,距离开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十三分。
  他吐了一口浊气,带着徐玉清去百货大楼。
  这个百货大楼还是这样,徐玉清熟稔的走楼梯上去,她已经不记得路了,还好,谢均礼还记得,他站在店门口,示意徐玉清进去,自己留在门口,站在角落里看着店里的情况。
  里边黑黑的,没开什么灯,徐玉清敲了敲柜台,“同志,我要买东西。”
  拿了个躺椅,睡在角落的老板一下坐起来,“买什么啊!”
  这儿摆了很多胶鞋,还有劳保手套,徐玉清略过这些,朝着老板走进两步,“布。”
  嚯!老板惊讶的张开眼睛,这一睁开眼睛,又是一个暴击,哪家的姑娘这么漂亮!
  忍不住走向前,他媚笑着说道,“有有有,谁家告诉你的啊!”
  他的反应和刚刚心惊胆战的大爷完全不一样,徐玉清想到了颜澜说的,他背后有人靠着呢。
  这还真是不一样,完全光明正大的。
  “我是颜家介绍来的。”徐玉清说道,这也是颜澜嘱咐她的,别说自己是军嫂,免得被抓住把柄。
  颜家啊,老板扫视了一圈徐玉清,真漂亮,盘条亮顺的,这颜家不是闺女都嫁出去了吗?老板心里疑惑,但是他也就是想想是了,有钱还不赶紧赚的才是大傻子。
  他把布拿了出来,“好的布都没了,这几天就剩这几匹,要是想要的确良,得等半个月。”
  桌面上乖巧的躺着几匹布,徐玉清上前一步,看了起来,这是棉布!第一匹就是白棉布,而且还比较厚,不会薄。
  徐玉清有些惊喜,没想到那么顺利,如果不用票的话自己的春装也有了。
  几乎一瞬间,徐玉清就打算把这匹布拿下,不过她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波动。
  第二匹是深蓝色的一匹布,非常的重,应该是叫老土布,看到这匹布徐玉清才知道,瑕疵布的意思,上面有斑斑点点的白色。
  她略过这匹布,继续往下看,几乎都是灰的黑的布料,有土布,有棉布,带着不可忽视的瑕疵,对比起来,刚刚那匹白的就好很多。
  徐玉清失望的继续往下看,一掀开,一抹鲜亮的粉色惊讶到她了。
  第一百一十章
  这粉色的布料都不能叫匹了, 薄薄的,她拿了起来,仔细翻开着, 没有什么瑕疵。
  老板是个人精,看她看的那么喜欢赶紧说道, “姑娘,这个颜色可好看了, 特别衬你们小姑娘。”可实际,这个颜色根本没有人要, 除了有些刚得了女儿的,舍得割上一点做上新衣服。
  一匹布卖了两年了还没卖掉。
  他看着徐玉清, 心里也没有抱什么希望, 有些女同志看着也喜欢,可是这颜色是小孩的颜色,都不好意思穿出去。
  徐玉清把它打开,两只手刚好展开, 确定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大小, 她忍了忍, 叠了起来,“多少钱。”
  嚯!还真要?
  他也想把这布脱手出去,说了个实诚价格, “姑娘, 这粉的是棉混化纤的料子, 你摸摸就知道,又好穿又透气, 颜色鲜亮还耐穿,我这也不用票, 两块钱一米。”
  他伸出两根手指,在徐玉清眼前晃了晃。
  两块钱一米,是有点贵,但是在喜欢的颜色面前不算什么,何况还不用票,有了主意,徐玉清还想试探试探,佯装很勉强的样子翻看着布料,“两块钱啊~”
  老板摸了摸光溜的头,有些为难,“这样这样,同志你要是能都要了,我一块九一米给你。”这也就剩下两米多点,能都要了也省的他再卖了。
  果然能砍价,徐玉清点点头,“行吧,那这匹怎么卖?”
  她指向那匹白棉布。
  老板看了过去,这白棉布她也要?“同志您家里是刚生了个女娃娃是吧,这棉布好啊,特别透气,没有染色,做小娃娃的尿布最合适不过了!”
  他极力的夸赞着这匹布,徐玉清憋笑憋的脸都快青了。
  谢均礼要穿在身上身的被说成尿布。
  她镇定了一下情绪,轻咳了两声,说道,“咳咳,您就说多少钱吧。”
  老板看了一眼,“一块五一米,不能再少了。”
  “行!我都要了!”
  徐玉清大手一挥,把手上粉色的布料放下,豪迈的说道。
  老板吃惊一瞬,然后立马喜笑颜开,哎呀这一下都是最难卖的布给卖出去了!可太好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