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弃看看那碗墨水汁一般的药,又看看林寒见:“…………”
  长痛不如短痛。
  沈弃眼一闭,心一横,一鼓作气将药汁尽数喝了下去,好险没被这药的奇妙味道逼得吐出来,多年没出现这种情况,沈弃甚至开始怀疑是项渔舟听了林寒见的吩咐一起来整他的。
  林寒见忍俊不禁的放声笑起来,清脆可人的灵动笑声如轻盈鸟雀辗转几朵初绽的花瓣,无限的快乐与肆意从中弥漫溢出,他咬着林寒见做的糖果,倒也不觉得味道有那么恶心了。
  或许,这样就很好了。
  沈弃心中模模糊糊地冒出了这个想法。
  多日以来,林寒见主动同他相处亲近,不论做什么都乐于同他分享,不避讳不隐瞒;没有再试探着逃跑,更不提出要外出,她安心地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,不刻意地承诺着,却确实全心全意地和他在一起。
  沈弃原本还有多观察她一段日子的心思,现今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情绪的软化和妥协。
  温柔乡即英雄冢。
  索性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色令智昏的事了。
  沈弃开始主动去找林寒见,不再拘着一昧地等她到来。
  两人仿佛是真的回到了决裂前的相处时光,不过又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。比如沈弃再没有那般理所当然地让林寒见去做一些事,不会心安理得接受她的示好——不是因为强烈爱意,也没有忠诚,只是义务的话,更需要细心的维持。
  或许她会习惯回到他身边的日子,就像他至今无法逃脱她的气息一样。
  沈弃逐渐平静、安稳下来,和林寒见一起在院中品茶赏花时,他望着微风中摇曳的花朵,听着树叶飒飒,突然道:“我好像知道,你以前说过的岁月静好是什么感觉了。”
  林寒见怔了怔:“我……说过这句话?”
  从语句的新奇性和时代性来看,确实是她说的没错,但她确实没什么印象。
  沈弃略显无语地望她一眼,无奈又好笑:“你可真会破坏气氛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林寒见默默地左右看了看,实在没感觉到原本有什么气氛被破坏了。
  沈弃将杯中的茶饮尽,也不急着再斟一杯,而是从那点好笑中抽出了一种不似以往难以忍受的另类妥协:
  “寒见。”
  他很少正式地唤林寒见的名字,两人之间的称呼备选有很多。
  林寒见看向他。
  只见他半散下来的发在风中蜷曲着在他胸前打转,白皙面容脱离了多日的憔悴可怜,神色宁静,气质悠远安和,口吻笃定而令人信服:
  “我们,便这么过下去吧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过往任随风散,再不要回头去看了。”沈弃侧首,锁住了她的视线,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,“现在就很不错。”
  他终于肯全盘释怀,放下所有过往带来的种种不堪与破败,沦陷在此刻温柔平和的景象中。
  只要他抓得住,就不会是假的。
  林寒见微怔,继而轻声应下了:
  “……好啊。”
  话说完,她大概有些不自在,伸手转了转茶杯,找着话题:“下次我们换你喜欢的淬雪茶喝吧,和我一起喝茶,你总是喝云雾茶,很是委屈了。”
  “倒也不能那么说。”
  沈弃给自己又倒了一杯,“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味道,如果是喜欢这个味道中的某一点,会不会也喜欢相近的味道,所以多喝了些日子,便也喜欢上了云雾茶。”
  “习惯,不能说是喜欢吧。”
  林寒见抓出不对。
  沈弃定定地看她一眼,语调不带压迫性,仍旧很温和:“我能分清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这句话明显含着别的意思。
  林寒见本想说自己只是提出疑问,没想试探他的感情,意外于沈弃毫无激烈的表现,又觉得没什么特意声明的必要。
  “你笑什么?”
  沈弃的问话在近处响起。
  林寒见诧异抬眸,差点与他的手撞上。
  沈弃替她拨开几缕碎发,盯着她那处再度被风吹起来,喃喃自语:“得学挽发啊……”
  “我刚刚在笑?”
  林寒见后知后觉地等他动作结束了,才问出这句话,眨了眨眼,又道,“挽发这精细活儿,我是不学的。”
  沈弃笑一下:“没让你学。”
  他看着林寒见,眼中多了几分认真的情绪:“方才你确实在笑,自己都不知道么?”
  ……还真不知道。
  林寒见有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  这动作不知哪里戳中了沈弃的点,他望着,初时还是不大反应得及,随即眼底漫上笑意,收回视线正襟危坐,没过几秒便捂着嘴,一连串的低笑声从指缝间透出来。
  “有那么好笑吗?”
  林寒见有点郁闷。
  沈弃纠正道:“是高兴。”
  林寒见难得没跟上他的思路,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快尘埃落定了,所以松懈许多。
  沈弃彻底敛了笑意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,林寒见起身去找点心,他们二人单独待着的时候少有侍从在侧。
  他注视着她的背影,呢喃道:“像这样,偶尔给我一些希望,让我知道你并非毫无触动……就好。”
  如同在解一道难度尤甚的棘手问题,一点点地摸索解决很难,耗费时日长,但事情不会跑开,偶尔还能从探索中得到良性反馈,已然比一片狼藉的失败好太多了。
  不知何日,他或许能够真正解开这道难题。
  -
  沈弃敏锐地发觉林寒见最近的心情不是太好,他们已经回到了从前的形影不离,离得近,他又素来在意她的一举一动,自然第一时间察觉。
  沈弃斟酌着措辞,开口询问:“你……最近有什么心事么?”
  “?”
  林寒见从走神的状态中抽离,视线看过去,“什么?”
  这下沈弃就更能够确定了。
  他问的更直接些:
  “你在为什么事心神不宁?”
  是回去的事。
  明明物品都已经集齐了,至今为止又过了一个多月,再怎么需要缓冲,这么长的时间也应该够了。
  到底……是出了什么差错?
  林寒见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  “没事。”
  林寒见摇头,“可能是昨天没睡好。”
  总不可能是凭空没睡好。
  沈弃望着她好一会儿,久违的无从下手重新出现,他缓缓地道:“许是你在宅子里待的太久,我们改日出去转转吧。”
  第一百三十五章
  林寒见将穿越以来的所有事情复盘了一遍, 没放过任何细节,实在找不出有问题的地方,坐在屋内帷帐间, 举着那枚曾断过的檀木珠,久久没有移开视线。
  会不会问题就出在这上面?
  因为檀木珠断过,效用不对?
  那就有意思了, 阴沟里翻船,一般人都得被这大起大落折磨疯了。
  林寒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 指尖摩挲着其上的一颗珠子,质感厚重却温润, 她沉吟片刻, 倒是没有过分焦躁和难受的神态浮现, 只是客观地考虑了一下实际情况:
  她已经答应了沈弃,外界情况比一开始她刚来的时候还要遭, 现在去找慕容止,且不说大概率没有符合条件的另一枚檀木珠,能不能顺利找到人都是个问题。
  再者, 听说慕容止在苦修、尽览人间百态, 只等着跨过一线得悟大成, 她实在是不想再和他相见, 免得妨碍他的路。
  “嗬。”
  林寒见嘴中吐出了个单音节, 吊儿郎当的调子, 兴致不算高, 情绪淡淡的,“好难的一个收尾。”
  她起身去倒了杯茶水, 已经放凉了, 她没让人来换, 一饮而尽,大脑更清醒了些。
  在这瞬间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点:落泪的是少年封决,所以这妖王泪并不货真价实?
  林寒见思忖片刻,条件不够,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和方向,她稍微有点焦躁,外间的人敲了两道门,她没能及时抽离思绪。
  “林姑娘,你在里面吗?”
  这人颇没底,生怕林寒见又跑了,可不能慢待随意闯进去,只好多呼唤几声。
  “……在。”
  林寒见起身开了门,外间是沈弃身边的侍从,“怎么了?”
  “阁主临时有些麻烦事,今日怕是不能陪姑娘出门了。”
  林寒见点了下头:
  “知道了。”
  -
  沈弃听了回禀,虽知道下面的人机灵,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