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话锋陡然一转: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,或者想做的事?”
  林寒见被他三番两次不按套路出牌的招数弄得一头雾水:“……现在?”
  “现在。”
  封决肯定道。
  “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?”
  封决已经侧过身,一副随时准备走的样子,闻言看向她,松散编着的金色头发挡住了他的部分表情,只听到他一如既往随意的声音:“感觉你不是很高兴。”
  又是感觉。
  林寒见想:好像他做什么都是凭感觉来似的。
  要说不高兴也不完全准确,不过林寒见确实想稍微放松一下。
  再强大的神经也不能时刻都绷紧着。
  “听说扈邕城有座许愿池,就去那里吧。”
  放在往常,封决肯定要否决这个提议,他对这种故弄能玄虚的东西没有任何好感,而且又牵扯到许愿。
  “要实现愿望,当然是要靠自己得到,向虚无缥缈的东西祈求算什么?”
  这是封决的观点。
  林寒见笑了笑:“就是因为现在还做不到,所以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侥幸与勇气,或者是走投无路下的一点慰藉。说到底,是一种自我安慰。”
  封决顺势反问:“你有什么需要得到安慰的事?”
  林寒见噎了一下,道:“我只是听说许愿池上有彩虹,想着好久没见了去看看罢了,并不是真的要去许愿。”
  “哦。”
  对话就此中断。
  两人走到了许愿池。
  还真的有彩虹,规模不算太大,但是环境幽静,景物雅致,静静地看一会儿就能自然放空大脑,惬意地放松下来。
  林寒见随便找了块大石坐下,一言不发地盯着缓慢流动的池水。
  是活水。
  更让人喜欢了。
  封决是个耐不住的性子,没有有趣的东西他就会直接跑开,或者干脆睡过去。
  这次难得陪着林寒见安静坐着,但不是在风景,时不时侧脸去望一眼林寒见,像是兽类在守着自己的猎物,又像是担心她随时会出事。
  “如果——”
  林寒见突然道,“有个地方能够得到的东西比原来所处的地方,更多还更好的东西,但这个地方不是真的,离开却要花费很大的功夫,可能危及生命,你还会离开吗?”
  与其说这话是在问封决,更像是自言自语。
  封决因此没有立即回答,沉默延续,他才确定是在问他。
  他道:“你喜欢哪个地方?”
  林寒见:“是我先问你的。”
  “喜欢的话,虚假真实都无所谓吧。”封决双手向后一撑,下颌自然而然地抬起来,迎上刺眼的日光,他只眯了眯眼,“修士和妖魔精怪总是要活很久,太无趣就糟了,总得选合心意的地方待着。”
  真是符合性格的回答。
  “还是离开比较好。”
  林寒见口吻温柔平和,态度却很坚定,“毕竟是假的。”
  封决已经闭上了双眼,沐浴在夕阳下,却没有颓暮感,他整个人都亮闪闪的,一头金发尤其好看,像是慵懒的大猫猫:“是真是假可不好说,能待下去的话,只要你觉得这是真的,那就是真的。”
  林寒见怔怔地看着封决。
  封决感觉到她的视线,轻笑一声,半睁开左眼,右手伸出来,掌心摊开,生着薄茧的掌中躺着一枚粉晶雕成的玄凝花。
  他手臂往前一递,送到林寒见跟前:“给你。”
  林寒见动作稍缓地收下了:“谢谢。”
  封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散漫随性的表情不知不觉就变了,片刻后,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看来心情完全变好了啊。”
  说不出来哪里不对,总觉得林寒见先前心情不大好。明明面对再险恶的围攻都没有让他有这种感觉,单纯的被吓到似乎不能充分解释。
  好在,现在她心情不错。
  林寒见听到了这句嘀咕,能确定封决的一番作为究竟是为了什么,手中握着的粉晶花被她拿在半空挥了挥:“为了哄我才买的这个?”
  “哄?”
  对这个字眼感到新奇,封决重复了一遍,才道,“感觉你喜欢这种……嗯,小女孩的东西。”
  听得出来他措辞已经委婉很多。
  “不过这也正常。”
  封决接着道,“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祖宗了,你确实太小了。”
  林寒见:“……呵呵。”
  总是在稍有起色的时候打出绝世直男操作呢,妖王大人。
  第一百二十二章
  扈邕城出了大事。
  相乌从妖王殿赶来, 本是一心准备处理大事,最近几天却觉得封决越来越不对。
  具体表现在,封决随时会问林寒见的处所。
  通常的发问模式是:
  “林寒见的人呢?”
  “你看见林寒见了么?”
  “林寒见在做什么?”
  除此之外, 还有一些更诡异的。
  譬如:
  “她喜欢甜的,但不能腻。”
  “这个送给她吧, 应该会喜欢。”
  “把那边明面上的人手撤一些,她喜欢清静。”
  “她”和“那边”不言而喻,是林寒见和她的住所。
  天地可鉴,封决这位妖王可是古往今来最难琢磨揣测喜好的主儿, 如今却开始记挂起别人的喜好了。
  这真是天上下红雨,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。
  相乌一度以为封决这种做法是什么暗示,或者故意为之, 观察后得出结论:封决是不自觉地这么做了。
  封决在下意识地寻找锁定林寒见的方位。
  -
  相乌和林寒见正在庭院中看那封人皇发来的密信, 封决给了林寒见最高权限。
  林寒见捏着信纸边缘道:
  “这封信上人皇的意思,是要把人界全然说成受害方了。”
  相乌气愤不已:“这些人和魔,欺人太甚!”
  林寒见脸色不变。
  相乌瞥了她一眼, 正要改口,忽然视线飘向了她身后。
  林寒见静坐着, 耳边猛然传来一声惊吓声:“嘿!”
  她面不改色地将信纸往后递, 连一点被吓到的表情都没有:“你回来了, 这是人皇发来的信。”
  封决:“……”
  他的表情一言难尽:“你没被吓到?”
  林寒见回首:“这已经是你这两天来第三次对我这么做了,我觉得我应该产生一定的习惯性了。”
  封决挫败非常,接过了信, 匆匆扫了两眼, 对林寒见道:“按你说的, 我去人界和修真界都走了一趟, 他们果然有暗中联系。”
  “却没有联系妖界。”
  林寒见补上了这句话, 神色和语气都淡淡的,“看来是打算拿妖界祭天,把这事都推到一家身上了。”
  法子是好法子,也确实损。
  “相乌大人,您觉得……您在看什么?”
  林寒见发觉相乌的眼神莫名悲愤还委屈,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上的信纸。
  相乌的眼神几乎要将信纸烧灼出一个洞来:以前我把这种东西呈给王上的时候,他根本就不看的!凭什么现在就看了,还当了跑腿苦力!
  是我忠心下属不配吗!
  “没什么。”
  相乌硬生生将自己的表情强行调整过来,不免显得有些扭曲,他堪称狰狞地对林寒见笑了一下,“我觉得,他们实在太无耻了。”
  王上,我不是你的好下属了吗!
  封决两边看了看,问:“翙阁那边怎么说?”
  “啊,这……”
  相乌犹豫了一下,看林寒见没有开口的意思,道,“沈阁主似乎水土不服,这两天闭门休养,还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。不过我猜,人皇和修真界应当给他发信了。”
  前两天,封决问了相乌一些陆折予和沈弃的事,直来直往地专挑和林寒见有关的部分问,但也没深究,随意问了几句“她是否和陆折予定过亲”“沈弃是否曾经对她下了追捕令”“追捕令现在撤了么”之类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