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威当即闹了个大红脸,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,连脸上落的唾沫星子也不敢擦。
  “国师这话不对,张将军又不会法术,缘何能察觉到南濮的妖术?”青荇插嘴道,“若说谁有过错,也是你我二人的纰漏。”
  寂然道长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,青荇的话表面得体,但在场的都明白,她不参与京城的布防,有错也只是他一人的错。
  寂然很憋屈,可没法分辩,谁让自己技不如南濮。
  “现场清理干净了没?一个个都站在这里,不用做事了?”楚离的语调平静,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这位此刻的心情不大好。
  青荇不像其他人那样默不作声地退下,反而上前一步,笑吟吟道:“皇上放心,我已经四处查看过了,没有……”
  说话间,上空突然响起桀桀的怪叫声,只见一只秃鹫从翼角飞檐俯冲而下,几乎是瞬息之间,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,利爪巨喙下全是碎肉断肠。
  不待人们反击,它快速扑向一抹红色的身影。
  “皇后!”楚离一惊,手中长剑立刻飞了出去,狠狠击在那畜生的铁羽之上。
  秃鹫却只是歪斜了一下,拍拍翅膀,攻势不减。
  楚离大喝道:“寂然!”
  “是是是。”寂然拂尘一甩,不见半点星芒,一张脸愁成了苦瓜,“皇上,贫道的灵力用没了……”
  这边桃夭已意识到危险,可刚刚那场浩大的法术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灵力,手指空捏法诀,却是连红莲火都唤不出来。
  小狼奋力冲上前,他的身手之强有目共睹,然而在那畜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,立刻就被抓住肩膀扔了出去。
  “姐姐——”青荇在后面语调悲痛地哭喊道,“我定要为你报仇!”
  泛着寒光的铁爪伸向桃夭的那一刻,秃鹫突然收回了爪子。
  人们的惊叫声戛然而止。
  秃鹫轻轻落在桃夭面前,歪着头盯着她,目光透着迷惑。
  距离很近,近得可以闻到它口中的腥臭味,桃夭禁不住屏住呼吸,一动不敢动。
  一人一鹰僵持了几息功夫,秃鹫像是臣服似的低下头,慢慢后退,唿地飞起,桀桀叫着消失在暗沉沉的天际中。
  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场内所有的将士,他们骇然张大了嘴,看桃夭的神情就像见了鬼。
  “咋回事?”寂然道长的声音全然是不可置信,“那秃头鸟怎么跑了?青荇,是你干的?”
  青荇连连摇头,“若我能压制它,定然第一时间就出手了,绝不会让姐姐陷入危险境地。”
  她顿了顿又奇道:“奇怪,那秃鹫竟不像是袭击姐姐去的,瞧那架势有点像……”
  “像认主!”张威恍然大悟,瞧着桃夭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。
  在他的示意下,亲兵侍卫悄悄拥在楚离身边,桃夭和他们中间便空出一大片空地来,这边是她和小狼,那边青荇紧紧靠在楚离身旁。
  泾渭分明!
  饶是桃夭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了,“有话不妨明说,青荇,你干脆直接说我是南濮奸细!”
  青荇睫毛一眨,眼泪倏然而落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  张威大声说道:“大伙儿又不是瞎子,刚才那秃鹫见人就撕,唯独见了皇后娘娘,又是点头又是鞠躬的,呼啦啦还飞走了,我们不起疑心才不正常!且魔虫刚出现,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呢,皇后就跑得远远的,就好像早早预料到了!”
  桃夭气得脸色铁青,冷笑道:“小狼动作快也成罪过了?真是岂有此理!皇上就在这儿,我会害他?”
  寂然道长随声附和道:“不会的,别的不说,就凭皇后对皇上的感情,说她要害皇上,还不如说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可信。”
  桃夭眼圈发红,看向一直沉默的楚离:“你说句话呀。”
  楚离仍是老样子,笑容淡淡的,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恼火,眼神如冰,“为何秃鹫见你就停止进攻?”
  第9章 龙鳞甲
  听到楚离的话,桃夭像被打了一记闷棍,半天活不过来。
  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,也不问问她是否受伤了,是否吓到了,开口就是质问,就是怀疑!
  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的妻,难道只是说说而已?
  来时路上还对她有说有笑,方才还叫她站到他身边给她做面子,怎的一转眼,他又成了这幅冷冰冰的模样?
  她一瞬不瞬看着他,试图从他沉静的眼中找出点别的东西,可她很快失望了。
  他漆黑的瞳仁不带一丝温度,沉默着,等待着她的回答。
  口中一阵酸涩,桃夭稳了稳心神,勉力解释:“我也不知道,小狼都被抓伤了,我如果是秃鹫主人,怎会让它伤了小狼?”
  “苦肉计……”张威嘀咕一句。
  “你有完没完?”桃夭恼了,“非要把我往坏人堆里推,我是大夏皇后,这样做有什么好处?”
  张威小声道:“谁不知道你对皇上求而不得,大夏国破,你就可以独占皇上……”
  “闭嘴!”桃夭简直要气笑了,“那我何苦献出自己的血画血符?直接让南濮鬼魅把你们给杀了得了!”
  青荇眼神闪了闪,柔声道:“张将军不要多疑,姐姐与我一同长大,自然不会是南濮奸细。姐姐体质与我们不一样,在皇宫重重阵法之下都能引来鬼魅,校场防控不比皇宫,或许是姐姐无意中招致来南濮妖魔。”
  说来说去还是桃夭惹的祸!
  可她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,这下连一直维护桃夭的寂然道长也不好多说,挠挠头道:“误会吧。”
  可这顶帽子太大了,能招致鬼魅妖怪的,自然是不祥之人。
  众人离桃夭又远了些。
  桃夭一让再让,终于被激怒了,脸色骤变,指着青荇的鼻子喝道:“污蔑我很得意?一会儿说我是奸细,一会儿说我是妖孽,你到底安得什么心?”
  青荇忙低下头,神色恭敬又不失风骨,“妹妹只想快点找出魔虫弱点,彻底铲除隐患,不敢藏有私心。”
  张威迭声附和道:“就是,青荇公主能有什么坏心眼?公主可是大夏的……我们的救命恩人,要是没有她,我们早被魔虫咬死了!”
  桃夭只想尽快摆脱嫌疑,更恼火青荇凭空压她一头,不由脱口而出:“魔虫是我灭掉的,怎的成了她的功劳?”
  一语甫落,已是四下哗然。
  楚离目光里满是惊讶,一时没有言语,只默默审视着她。
  乍然被戳破冒领功劳,青荇眼中现出不可抑制的慌乱,可她很快反应过来,以袖掩面偷偷觑着众人的脸色,只是哭泣,不肯回应。
  倒是寂然忍不住问:“皇后,你不是不会法术么?”
  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,听她怎么回答。
  桃夭脑子“嗡”的一响,暗道不好,呆滞地嚅动了下嘴唇,却不知如何作答。
  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中,就成了心虚的表现!
  张威率先忍不住了。
  他早有耳闻,皇后之位本是青荇公主的,却让蛮横的姐姐生生抢了去,如今妹妹在战场上拼命,姐姐却在后宫享乐,善妒不允许妹妹接近皇上不说,这还抢上妹妹的功劳来了!
  岂有此理,简直是恶妇、妒妇、毒妇!怎堪为大夏的一国之母?
  再看青荇公主,被欺负得只能无声哭泣,一个字都不敢争辩。
  张威顿时豪气冲天,大声说道:“皇后有怒气只管冲着卑职来,怀疑你是奸细是妖孽的是卑职,犯不着把火撒在无辜人头上!”
  他向旁边人群振臂一呼:“刚才是谁救了大家伙儿?”
  “青荇公主!”
  “有人要抢她的功劳,我们答不答应?”
  “不答应!”军士们最恨的就是抢功,因此这声喊得格外愤慨。
  有这么多人替自己撑腰,青荇大喜过望,差点笑出声来,赶紧把嘴角往下拉拉,那是泪光点点,微笑连连,好似一朵雨后的白莲。
  她刚要说两句“姐姐为尊,想要什么尽管拿去,妹妹绝不敢有所怨言”之类火上浇油的话,但一眼瞧见楚离冰冷如山的脸色,立刻吞了回去,低眉顺眼立在一旁。
  许是察觉到皇上心情不畅,一众人渐渐安静下来。
  只有风一下下撞击着檐铃,伴着尚未散去的阴云,还有场边伤者痛苦的□□声,莫名使人一阵心悸。
  楚离冷冷瞥了眼张威,沉声道:“朕的皇后怎么可能是南濮奸细?”
  张威猛地意识到说错了话,顿时脸涨成了猪肝色,吭哧吭哧闷声道:“卑职失言。”
  “下去领四十军棍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桃夭以为他站在自己这边,绷得紧紧的心一松,脸上也有了笑意。
  楚离看过来:“你会法术?”
  “会一点……”桃夭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  “秃鹫为何见你不攻?”
  “我真不知道,或许,或许……”
  面对他越来越冷的眼神,桃夭心慌得厉害,生怕他认为自己是妖孽,正不知如何是好,忽一道光亮从脑海中划过,“龙鳞甲!定是龙鳞甲庇护了我!”
  楚离一怔,“那是什么?”
  “龙鳞甲?!”寂然道长惊得声调都高了八度,“传闻中来无影去无踪,会自动寻主人的上古神物!”
  桃夭轻轻点了点头。
  寂然道长脸上的激动难以形容,“龙鳞甲,每片鳞甲都是真正的龙鳞,刀枪不入,水火不侵,更能随主人的形体随意变换大小!上次现身人间还是蛮荒时期,老道只当是传说,没想到真有,皇后,让老道开开眼吧。”
  他热切的眼神让桃夭有几分难以招架,喃喃道:“我唤不出龙鳞甲,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,它才会出现。”
  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气声,夹杂一两声不屑的讥笑。
  张威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:“净扯没用的,到关键时刻就怂包。只凭几句花言巧语就想蒙混过关,也忒小看我们大夏人。”
  能说的都说了,旁人怎么想桃夭不在乎,她只看着楚离,沮丧中带着期盼。
  楚离慢慢走上前,“你说……只有危险的时候……”
  一直站在桃夭身后的小狼猝然跳起,然他到底带着伤,快不过楚离手中的短剑。
  铿!
  桃夭笼罩在一圈鸦青色的光晕中,她身上凭空出现一件甲胄,鳞甲闪着冷凝的寒芒,粼粼闪烁着,微微飘动着,恍惚冷冰冰的甲胄也有了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