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曜倒是能化解吸收这样的灵力,然而那样一来必定露陷,只能任由那毒蛇般的灵力在体内游弋逡巡。
  同时还要压抑住本能。
  既不能借这接触吞噬对方,也不能借此将自己的灵力打进对方身体里。
  他不太确定自己能否瞬间杀死四人,再者哪怕吞掉他们,也不一定能获取全部的记忆,还不如先演一会儿。
  这群人可能是偷换了陆家的丹药,借此暗算他们,也可能是干脆和陆家合谋,然而目的是什么呢?
  是自己?
  韩曜对中原九州的世家不太了解,但他是荆州人,也听过一耳朵荆州凌家,只是这姓虽然不算烂大街,也没让人第一时间想到一起。
  但他并不知道荆州凌家和万仙宗之间的龃龉。
  凌先生收回手,“回仙君,药效未过。”
  上首的年轻女人微微挑眉,似乎有些意外。
  “不过谨慎些也好。”
  男人冷笑一声,“这畜生修行尚不足一年竟然能筑基,且得了灵犀的认可,显见非同一般,生而有异的怪妖各有天赋,且生性狡诈阴险,不得不防。”
  整个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,人们脸色各异,大多数都是不可置信,还有的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打量他,露出怀疑之色。
  韩曜第无数次被骂成畜生:“……”
  他们将他当成了别人?
  显见不是。
  但他们为什么认为自己是妖怪?
  难道是他展露出的天赋太不合常理?
  这些观众又是谁?
  同时,右侧有人一拍座椅扶手,又惊又怒地大声道:“你们竟抓了谢无涯的徒弟!沧浪仙尊怎么可能收个妖怪!”
  这一开口,顿时引起一片附和声。
  “这些都是什么人!五姑奶奶怎可容他们作乱!”
  “是啊,切莫被这些宵小之辈骗了!”
  “五姑姑——”
  “诸位掌门宗主,诸位舅父姨母,诸位前辈,请稍安勿躁。”
  所有人瞬间息声。
  上首的年轻女人盈盈起身。
  她神情温和地道:“想必大家也听说了,白沙城已荒废数百年,如今竟有邪崇苏醒作乱,若是不及时铲除,祸及雍州自不必说,金湖城必然最先受灾。”
  她一说起这个,所有人立刻都不做声了。
  白沙城本是雍州西北角的一座古城。
  那地方已经邻近大荒边境,据说再向北就会触及埋骨之渊的边界。
  据说在四百多年前,有古魔被唤醒,大量魔族在埋骨之渊出现,从深不见底的魔渊之中爬出,这些恐怖的生物一路南下,摧枯拉朽般毁掉了城镇村庄,所过之处甚至一片涂炭寸草不生。
  很快他们抵达了白沙城。
  金湖城是距离白沙城最近的城池,都有五日路程,可见其位置何其偏僻遥远。
  它在魔族的围攻中毫无疑问地陷落了。
  不过魔族业已折损大半,后被前来增援的来自各个门派和世家修士一起都清理干净,有的杀死,杀不死的被送回里界。
  然而白沙城已经变成了一片仅剩残骸的废墟,而且在废墟之上弥漫着魔瘴的雾气,远远望去当真宛若人间地狱。
  有道行高深的修士放出了神识,然后哀叹一声,告诉大家里面确实再无活人。
  此事已经过去数百年,然而修士寿数极长,在座有些年长的人甚至还亲身经历过。
  他们的子女孙辈亦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,故此清楚当时是怎样的惨烈景象,也十分了解并畏惧着魔族的力量。
  今日这场铺天盖地的秋初大雪前所未有。
  气象有异,本有可能是大妖出世的征兆。
  然而数日前,白沙城附近就有异动,路过的修士声称遇到魔族,他并未见过魔族,然而他认为除了魔族,再没有其他的生灵会如此形态可怖,且身体破碎也会死而复生。
  ——那修士用了法术将这条消息传出,自己却消失不见。
  金湖城这边率先收到了消息。
  陆家作为当地世家之首,宗家嫡小姐在天机宗也是举重若轻的人物,自然向天机宗求援。
  如今,这竟然变成了八派试炼的任务之一。
  有几个少爷小姐对前些日子的事一无所知,他们刚刚出关就被喊过来开地下集会了,此时听了长辈的一席话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  韩曜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,他对魔族毁灭白沙城的详细情况了解不多,然而大致也明白了前因后果。
  他也才知道,那位五姑奶奶,应当就是那位拜在天机宗碧游仙尊座下的宗家嫡小姐,先前也嫁了人,只是丈夫死了。
  也就是目前说话的人。
  韩曜对八派内的高手了解甚少,然而先前听人提到对方的名字,顿时猜到其身份。
  恐怕就是那位天资堪比谢无涯的玉桂仙君了。
  “今趟万仙宗来人援助,本是好事,然这几位——”
  那年轻女子继续开口了。
  她生得极美,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,且霞姿月韵风采斐然,一双明眸秋波潋滟,望之动人心魄。
  在座的许多青年少年频频看向她,只是碍于其身份,又不敢总是盯着,还有些人不知道想到什么,竟然脸红起来。
  女子美目一转,望向韩曜所在之处,只是视线却落在那几个蒙面人的脸上。
  “却笃定有妖族混入其中。”
  大厅里再次响起一阵嗡嗡议论声。
  “我虽阅历尚浅,亦素闻沧浪仙尊的威名。”
  玉桂仙君淡淡道,“惊鸿山一役他力战离火王,保住我八派修士数百人——然沧浪仙尊为人宽和仁义,甚至对妖族都一视同仁,昔日对阵一众大妖,哪怕是食人无数的咸山君和昆山君,都曾败在他剑下,却被他放过。”
  大厅里安静了一瞬。
  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,然而以他们的身份,就算再如何愤怒,也只敢背后议论,谁又有胆子去沧浪仙尊面前指责此事?
  有人扬声道:“玉桂仙君想说什么?此子是沧浪仙尊窝藏在万仙宗的妖族,所以方有此等天赋?”
  旁边又有几个修士倒吸一口冷气,“此言有理,否则一个三灵根怎可能筑基如此之快——区区一年而已,若是用了灵药辅助,现在也该仍在调息而不是出来历练!”
  “灵犀认主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  “你不知道么,九玄仙尊打造的两把神剑,剑身是龙骨锻造,熔炼了两条妖龙的精魄,说真是算起来,这剑更亲近妖族也说不定。”
  “我还是头回听说!”
  有个陆家的姑娘震惊道,“听闻大荒唯有西境的暗咒邪窟有妖龙出没,难道是——”
  “不错,铸剑所用的两条妖龙,正是那魔窟之首、众龙之父的灭度王后裔。”
  她的哥哥在一旁嗤道:“他昔日曾向九玄仙尊寻仇,却大败而归,不久后九玄仙尊就飞升了,他也沉睡了数百年之久。”
  旁边又有人卖弄似地说道:“妖王们个个子孙成群,多一个少一个大概也无所谓,只是不愿放过这机会,毕竟他们本性残忍嗜杀,谁知最后却是自取其辱——”
  话题开始歪了。
  玉桂仙君也阻止,她神情温和地坐了回去,只给了蒙面人们一个眼色。
  那凌先生得了暗示,一手抓起韩曜的头发,强行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,接着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。
  “小畜生!”
  啪!
  这一巴掌含着灵力,寻常人恐怕会被打烂半个脑袋。
  这一下顿时搞得满堂寂静。
  人们纷纷闭嘴看了过来。
  “啊!”
  方才那陆家姑娘抿了抿唇,不忍见这俊美的少年受辱,也不顾兄长在一旁疯狂使眼色。
  “小姑姑,这人是万仙宗弟子啊,若他是妖怪也罢了,万一不是该如何交代?”
  她显然也是宗家的姑娘,因此在这种场合也敢开口,甚至语气还有那么一两分质问的意思。
  “如果不是,我自然亲自向他赔罪。”
  玉桂仙君不疾不徐地道。
  她的嗓音颇为温柔,说话也不快不慢四平八稳,仿佛总是很有自信和耐心。
  众人不太敢嘴上反驳她,然而也暗自腹诽,心道连耳光都扇了,对修士而言也是莫大的辱没,你嘴上说个对不起算怎么回事?
  而且到时候如何与万仙宗交待?你以为沧浪仙尊的脾气当真这么好吗?
  “五姑姑为何要急于今日?来日问剑塔大比,八派首座必然亲临,届时再揭发他难道不行?”
  有人疑惑地问道。
  因为凌家内部斗争也颇为激烈,小一辈的人没那么热衷为他们的姑姑报仇,然而大家要借此以讨好家主罢了。
  玉桂仙君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。
  凌家这些修士并非代表凌家家主的意愿,如今来寻他们陆家,只是想提前证明此事,到时候好去家主面前表功。
  “谢无涯向来护短。”
  玉桂仙君淡定地胡诌了一个理由,“凌霄仙尊对他亦是颇为纵容,敢问,谁有胆子在他们师兄弟面前,质疑沧浪仙尊的徒弟是妖族?若是他们护着他,谁能强迫他站在照妖镜之前?”
  所有人顿时哑然。
  也是,谢无涯暂且不说,凌霄仙尊的武力冠绝中原,甚至大荒都未必有敌手,哪怕另有几位宗主掌门都是大乘境,然而总不可能为了这事大打出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