乘风破浪 > 武侠仙侠 > 荒海有龙女 > 第439节
  与江南楚氏比起来,江东江西的百姓过得就不那么好了,两位尊上致力于练兵,一切都要为练兵服务,赋税严苛,许多偏院地方甚至有人活活饿死冻死,楚战接管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大开江南粮仓!
  只这一件,无需做别的,便有无数人对他感恩戴德。
  江南农作物丰收,少不了玲珑的点拨。在现代人类社会看来非常简单的知识,古代人类社会却压根儿不懂,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棉花要打枝!还是玲珑装作顽童掐了一小垄棉花,因她是尊上的心肝宝贝,也无人敢说什么,只种棉花的老农心疼的直掉眼泪,楚战得知后还特意命人送去十两银子以做补偿。
  结果到了棉花丰收时,那一小垄长得比其他都好,产量也高出好几倍!
  楚战大喜,来年再种棉花时,命人按照玲珑的方法将棉花掐尖,果不其然,被掐尖的棉花产量瞬间翻倍,再也不愁冬日将士们的棉衣不够暖了!
  他高兴的抱着玲珑狠狠亲了好几口,被她扯着胡子丑拒都没能阻挡楚战的热情,直亲得玲珑心如死灰。
  就这样,经过玲珑的好几次“无意”,江南农业瞬间有了质的飞跃,这也为楚战拿下江东江西奠定了稳固的基础,后方无忧,前方的将士只要英勇战斗,自然无往不胜。
  硬件条件上就比不过人家,江东江西两位尊上还能怎么样?与其被人打进来绑住投降,倒不如聪明些先一步归顺,日后好歹能捞个异姓王当当,等楚战那老家伙打过来,那就只有做阶下囚的份儿了。
  十四岁的玲珑……总算是长高了一些,但比起同龄少女还是娇小得很,楚战等人也不会再随意对她亲亲抱抱举高高,毕竟姑娘长大了,男女之防还是要注意的。
  而不忘个头窜得极快,如今已和楚战差不多高了,玲珑站在他身前,也就到人家胸膛,每每说话都得艰难仰头。楚战私底下没少操心,人家十四岁的姑娘都嫁人了,他家姑娘怎么就还是这么点小个子呢?
  是以玲珑十四岁,瞧着跟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没区别,甚至有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比她高!
  如今这是楚战心头最忧愁的事之一。
  他找了不少大夫,说是小孙女身体倍儿棒,平日里瞧着食量也不小,可吃下去的那么多东西都到哪儿去了呢?怎么就一点都不见长肉?
  听说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城皇宫,楚战决定早点打进去!
  他是这样想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
  江东江西被他吞并后,只剩下京城并临近几个小城池,根本不足为惧,这些年楚战做什么都顺风顺水,他自己都觉着运气好的不可思议。翻倍的农作物产量,随随便便被发现的金矿铁矿,在军营里走一圈都能迎面撞上的奸细……仿佛老天爷都站在了他这边。
  京城那边一开始还负隅顽抗,后来楚战大军打到了城门下,皇帝终于屈服了,率领文武百官出城投降,并脱去龙袍命人将自己捆绑跪在路边以示归顺。
  作为尊上的心肝宝贝,玲珑自然享尽万千宠爱。楚战骑马在最前方,身后是一列骁勇善战的将士,只有玲珑坐在马车里。她悄悄用手指拨开窗幔,小小声叫:“不忘哥哥,不忘哥哥。”
  不忘微微侧身:“姑娘?”
  “咱们还要走多久呀?”
  她是从戎州直接过来的,楚战不放心别人来接,特意让不忘守在她身边,严格说起来玲珑已经在马车里坐了快半个月,屁股都要磨出茧子了!
  “很快就到了,姑娘莫要着急。”
  不忘声音轻柔,生怕吓着她,玲珑便无聊地双手抓住窗棱,小脸上的嫩肉被窗棱挤出几道来,看着好笑又可爱。
  不忘伸出手将窗幔勾下,沿途都是好奇的百姓,虽然有大军开路,但他还是担心有人冲撞了她。
  玲珑不高兴地把窗幔又弄到一边,仍然坚持用窗棱挤自己脸上的肉,她有一双世界上最天真最烂漫的眼睛,此刻充满了好奇,四岁后的她是被百般宠爱着长大的,从未吃过苦,养尊处优,与世人云泥之别。日后她还会是新帝最宠爱的小公主,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
  不忘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,如果要他说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谁,那么除却姑娘,他想不到旁人了,他认为她就是要被人深深爱着的,不去回应,不去感恩也是理所当然。
  而他也已习惯隐于黑暗之中,沉默而忠诚地保护她。
  跟随楚战的这十余年,不忘大大小小战功无数,人人都说他前途无量,楚战即将登基为帝,论功行赏必然少不了他,然而楚战派他去接戎州接玲珑时,不忘却主动言明自己不要任何官职,只愿做姑娘的侍卫,以求报答恩情。尊上但凡有用到他的时候,无论何时,都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
  楚战当时沉默了数秒,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,只说此事待到登基大典结束再说,但不忘已经将自己放在守护者的位置上,并且甘之如饴。
  他这性子也不知是怎么磨练出来的,明明未曾遭逢大变之前,还是个招猫逗狗成天皮的被阿娘抓着棍子追的满村子跑的猴儿。
  玲珑无聊地在人群中看来看去,打了个呵欠,等到了皇宫,楚战纵马过来要牵她下马车,就见粉雕玉琢的小孙女脸上兀地出现了几道竖着的红痕,她皮肤娇嫩细白,红痕愈发明显,偏偏她自己还不觉得,一副美滋滋的样子,顿时就叫楚战笑不可仰。
  玲珑悄悄踹了阿翁一脚,不痛不痒的,楚战捏捏她小脸:“这是把脸往哪儿搁了?怎么硌出这样的印子来?”
  怪滑稽的。
  可你还真别说,放在她脸上,楚战就只感受到了大写的两个字:可爱。
  玲珑路上无聊一直把脸压在窗棱上,因为也不疼,就没收回来,这会儿四下望望,叔叔伯伯们都忍俊不禁。面前又没镜子,她也不知晓自己究竟是何模样,就胡乱揉了揉脸,总算是好了些,印子还在,却淡了许多。
  楚战弹了下她的脑门儿,玲珑便报复性地扯扯他的胡子。祖孙俩这一通互动,熟知二人亲昵的谋士将帅们自然只觉好笑,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们心中却都大惊失色!
  楚战是谁?
  那是横据一方杀伐决断的大枭雄!更是于乱世中脱颖而出吞并天下即将为新帝之人!世人皆知他生性好战,性情暴怒,可谁见过他笑呵呵宛如慈父的一面?而且居然能有人拽楚战的胡子还能好端端的喘气!
  楚战账下诸多谋士将帅表示:拽胡子算什么?曾经姑娘将尊上的胡子编了几十根小辫儿,用的还是五颜六色的花绳,他们当时也都吓坏了呢,可结果呢?尊上非但没有生气,还命人将自己的模样给画了下来,说是要留着做纪念!
  打那时候起大家伙儿就知道了,姑娘是尊上的心头肉,无法无天都有人惯着。
  再说姑娘也是一等一的可爱,他们这群叔叔伯伯都是看着她从小小一只慢慢长大的,军中生活清苦繁忙,可见着她便有好心情,与她说上两句话,听上几句童言稚语便神清气爽,更别说姑娘那令人艳羡的气运……光是金矿就发现了十几座!这可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么!好运气全在她这儿了!
  好些个人都恨不得抱一抱她,沾沾好运气。
  可惜尊上管得严,严禁怪叔叔怪伯伯们靠近,姑娘又渐渐长大,是再也不能抱抱喽。
  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玲珑是并州楚氏的小福星,有她在,楚氏才有今日的辉煌天下。
  人家本就是天之骄女,尊上愿意疼着纵着怎么了?谁家有这么个小宝贝不疼不宠?
  这些年,玲珑回去并州的时候少,也就是在打京城前楚战放心不下,派人将她护送回并州过了两个月多。她几乎是在楚战怀里长大的,四岁以后便再没见过那几位婶婶,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。再加上军中人人疼她爱她,小性子养得特别娇,谁想拿捏她,那都是给自己找不痛快。
  家里的姐妹们多数都是好的,惟独二房那个,哪怕楚殷想尽了方法要把性子掰正,可到底是遗传了生母,刻薄寡恩,且十分记恨玲珑,玲珑回去并州后没少被针对。
  可惜她不是那个四岁的小不点了啊,想整治她的人,最后没一个落着好的。
  几位婶婶虽然不敢再对她不闻不问,却也难掩心中不平衡。都是有儿有女的,怎地尊上就只把玲珑带在身边?她们的儿女就不是尊上的孙子孙女?好事儿全叫玲珑给占了!
  可惜冷暴力对玲珑是完全行不通的,她压根儿就不在乎那些人,谁对她不敬,她就教训谁,从不叫自己吃亏。在她手上栽了好几次跟头,并州那群女眷也就学乖了,至少不敢明面上再说些透着酸味儿的话了,人家是没爹没娘,可有个阿翁如珠如宝的疼着,几位叔父也十分宠爱,她们还能怎么样?
  难道要怪自己夫君不争气,没有大房死得早?还是怪自己不够狠心,不跟夫君和离?
  ……比不过比不过。
  就像是楚战大军尚未入驻京城,他已提前派自己的副将不忘前往并州将玲珑接来,与他共享这盛世繁华。
  而那群女眷还在并州府邸里等着呢!
  玲珑揉好了脸,就被楚战握住了小手带着朝里走。她打量着富丽堂皇的皇宫,颇为意兴阑珊,毕竟这样的地方她住多了,早就没了新意。
  她现在只想知道,这个皇宫的御厨有什么拿手菜。
  第662章 第五十六片龙鳞(十三)
  楚战并不是个吝啬的人, 但同时, 他也不是个对外人多么慷慨的人。
  旧朝皇帝投降态度良好, 人都把自己上衣脱了捆起来跪地投降,他总不能把人给弄死吧?于是就意思意思的给封了个爵位, 至于那些皇子公主后妃什么的, 全叫他从皇宫里撵了出去,跟废帝住一起。那么点大的地方养这么多老婆孩子, 废帝都要愁死了!
  从前的皇亲国戚在改朝换代后也都成了光杆司令,超出规制的田地奴仆俸禄全部都要收回,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楚战的前长媳, 曾经的郡主, 如今的朱夫人。
  朱夫人果断与楚骁和离后回到京城, 没多久便转嫁他人, 将丈夫幼女抛之脑后,待到怀孕生女, 更是将玲珑忘到了九霄云外, 一心一意过自己的小日子。后来楚骁战死, 她也只觉得遗憾, 背地里悄悄哭了两场, 却不曾想过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女儿。横竖玲珑流淌着楚氏血脉, 楚氏不会不管她。
  她心安理得的继续做自己的郡主, 兴许是对玲珑还有点愧疚,她十分疼爱自己与郡马爷生得小女儿,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。
  女儿幼时便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, 待到岁数见长,更是冰雪聪明,比许多男子都要出色。郡马爷也是才华出众的人物,父女俩齐心协力保家卫国,愣是让摇摇欲坠的朝廷又站稳了脚跟。只可惜跟兵力强大的楚氏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些,最终仍旧是输了。
  朱夫人心中想着要见一见玲珑,毕竟这是她与楚骁的女儿,生下她后自己便走了,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样子。
  但现在她看到了。
  她与丈夫女儿跪在废帝身后,朱夫人本是强势的性子,嫁入并州楚氏后,虽然面对几位妯娌她能保持皇家的高贵与傲慢,可在楚战面前,她是畏惧的。这种畏惧比见到皇伯父更甚!
  如今楚战经历无数鲜血洗礼,气场越发强大,朱夫人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他,生怕被他认出来。
  毕竟当初自己提出和离,楚骁尚且不舍,楚战却立刻点了头,并且亲自派人将她一路送回京城,只说是缘分已断,再无瓜葛。
  这世上能有人不怕这位枭雄吗?
  ……别说,还真有。
  朱夫人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悄悄看过去,只瞧见楚战从马车里牵出来一个身着嫩绿色衣裙的小姑娘。
  只一眼朱夫人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!
  无他,她眉眼间的神韵与故去的楚骁简直一模一样!
  朱夫人霎时间便想起相识时的心跳,新婚时的甜蜜,以及决裂时的无情。她看玲珑看得有些痴了,那小姑娘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,被楚战牵下马车后,居然胆大包天的踹了楚战一脚!
  朱夫人的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!
  她差点儿惊呼出声!
  紧接着楚战捏了捏小姑娘白嫩嫩的脸蛋儿,她生得极好,嫩生生的脸蛋儿上却不知怎地多了几道竖着的红痕,瞧着令人心疼极了。楚战捏完了脸,又弹了小姑娘一个脑瓜崩儿,小姑娘怒极瞪眼,顺手就扯了楚战的胡子——朱夫人看得简直、简直傻眼了!
  这世上居然有人敢踹楚战、扯楚战的胡子还能活着的?!
  做了楚氏妇几年,朱夫人再清楚不过楚战对他那把美髯有多爱惜,向来是不容许旁人碰一下,每日精心打理,如今被人扯了不生气便罢,居然还笑嘻嘻的!
  她瞬间在心中重新衡量了女儿与楚战之间的感情。
  朱夫人想念玲珑是真,但有所图也是真。从她能决然与反了的夫君和离便可以看出来,她更爱的是她高高在上的郡主身份,维护的是所谓的“大统”。真要说感情,自然是养在身边的小女儿更讨她欢心。尤其是在见到楚战对大女儿的宠溺慈爱之后,朱夫人几乎是立刻就有了新想法。
  待到一切步入正轨,将御厨手艺都品尝了一遍的玲珑便每日出宫去寻些好吃的,有时候一些民间小吃更对她的胃口哩!而有不忘守着她,楚战也很放心,伺候她的又是从小看她长大的万紫,楚战便只在口头上交代了几句,并且严格要求玲珑必须在天黑前回宫,这才答应她自己出去玩儿。
  他的四个儿子都有各自的王府——旧朝之所以颠覆,整个皇族骄奢淫逸占了一大部分,只消将牌匾取下,里里外外打扫干净,再按照主子们的喜好重新摆设,新鲜的王府便出炉了。楚战舍不得玲珑出去住,再加上他身边也没有多余的姬妾,便将玲珑留在身边做伴儿。
  同样都是孙女,玲珑却能住在宫中,还立刻被阿翁封了公主,二爷家的那位心里可不舒坦极了。可惜她不舒坦她的,压根儿没人管她。新朝建立,百废俱兴,几位爷都忙得团团转,就连最不着调的楚四爷都被楚战拉来当壮丁,谁有工夫去管一个小姑娘的悲春伤秋啊?而且一个住在宫中一个住在王府,基本上没什么见面的机会,掐都掐不起来。
  玲珑是见着好吃的好玩的就想要,完全不考虑拿不拿得了吃不吃得下的问题。万紫跟不忘都是看着她长大的,自然知道她的胃是个无底洞,但又挑嘴得很,许多零嘴她买来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,全塞给不忘。不忘戴着面罩又不能吃,只好抱着,亦步亦趋跟着玲珑,生怕别人冲撞到她。
  是以朱夫人带着小女儿出现在玲珑面前跟她搭话时,没等玲珑给她们个眼神,不忘的刀已经架在了母女俩的脖子上。
  朱夫人养尊处优,何曾遇过这样的阵仗?登时吓得魂不附体,好在她的小女儿见多识广冷静自持,立刻表明了身份:“姐姐,我是你的妹妹,这是我们的母亲,你不要错杀好人。”
  玲珑嘴里咬着一根糖酥,就是面粉炸熟后裹了一层糖浆,而后洒上芝麻,冷却后一咬嘎嘣脆,满嘴生香。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咔嚓咔嚓把一整根糖酥全送进嘴里,然后拍拍手,完全不按套路出牌:“不忘哥哥,她们冒充我的家人,你快把她们抓去牢里。”
  不忘立刻照办!
  街上行人不少,见此一幕,众人吓了一跳,纷纷远离了些,朱夫人在人前丢了脸,又被不忘踢在膝盖上不得已朝玲珑下跪,心中对这女儿的愧疚早就没了,只剩下愤怒:“你怎生如此骄纵蛮横!都说了我是你的母亲!万紫!她不认识我,难道你也不认得?!”
  万紫面色如常,看向好奇与自己对视的玲珑:“姑娘莫听此人胡言乱语。”
  玲珑点点头:“我才不信呢,阿翁说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死了。”
  几位婶婶倒是知道郡主回去京城嫁人了,可谁也不敢在玲珑跟前说,尊上下了封口令,谁要是敢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进入姑娘的耳朵,他可是要人命的!
  是以玲珑四岁后,便再也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她生母,楚战跟她说她的生母难产而亡,但平日里也基本不提此人,力求玲珑对母亲的渴望降到最低——他还真白操心了,朱夫人这样的母亲,白送玲珑再倒贴几个她都不要。
  朱夫人气急败坏,不忘吹了声口哨,立刻便有人上前将她们母女二人制住,捂了嘴瞬间拖下去——这些都是暗地里保护玲珑的,许多跑腿的小事也可叫他们做,如是不忘便可无时无刻都陪在玲珑身边。
  从摁住她们到消失不见,也就几秒钟的时间,几个路人甚至还揉了揉眼睛,险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。
  晚上回去玲珑就跟楚战说了今日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