乘风破浪 > 科幻未来 > 机械少女孙悟空 > 26沉睡梦境
  杨简和涂棣也跟着找了一圈,从吧台到舞池再到卫生间,路过了许多逢场寻欢的身影,却始终没能找到白隆玛。
  他会去哪儿呢?又或者说,金娇银娇会带他去哪儿呢?
  她习惯性地想要通过手环确认他的位置,谁知道这人平常隔叁差五爱用这玩意儿传送些七七八八的琐碎消息,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,压根儿就没开机!
  孙悟空眉头不展,只能找主理人帮忙查找消息。好在这时候杨简和涂棣过来了,出示警方信息后那主理人才肯松口,说他上了201层。
  可当孙悟空他们提出要上201层时,主理人又义正词严地拒绝了。
  “200层以上是会员制,您没有会员身份就不能进去。实在要去的话,只能让警察局这边开具证明。”
  “他要是出事了,你们负责吗?”
  “楼上安保很齐全,不会出事。”
  “必须打证明?”
  “必须。”
  风月场倒是最会捧金主,简直就成了舔狗!怎么这看惯人情的人,到了这种时候还这么讲究程序合理?
  孙悟空实在没想过,最后居然会败在这一环。打证明不是什么难事,就是单纯没必要!
  他们静静地等着,等到杨简将白隆玛的身份直接摊开,一层层上报上去,时间已经过去二十来分钟。二十来分钟,都够孙悟空打晕好几拨来挑衅的人了!
  201层有许多会员房间,每一间都是紧锁密闭,非主理人和会员本人不能开启。得亏之前白隆玛请她和朱刚烈来喝过酒,孙悟空对那地方还有些印象,直接将主理人带过去。
  厚重的房门推开的一瞬间,涂棣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轻呼叫喊,敛神又道:“怎么这么香啊?”
  这是不同于楼下的味道,沁人的花香弥漫在整套套房中。还没走几步,“咚”地一声,孙悟空回头去看,主理人就晕倒在地上,没了动静。
  不好!
  “这味道不对!堵着鼻子!尽量别闻!”
  是人就要呼吸,就算她敏锐察觉过来,又能有什么抵抗的办法。在眩晕的空气中,她看着涂棣倒下,走了没多远,又听见杨简倒下。她强忍着不适朝套房的深处走去,脚步却越来越重,最后连她自己也倒下。
  整个人仿佛下坠一般,她迷迷糊糊地就沉入一场真实的梦境。
  “悟空!起床啦!”
  白昼的日光将她唤醒,一个陌生的女人坐在她的床前,粗砺的手掌抚过孙悟空的面颊,嘴上还自说着一些关心的唠叨:“昨天加班太久了吧!不过早饭还是要吃呀!”
  孙悟空有些愣怔:“你是?”
  女人扑哧一下就笑开:“怎么睡傻啦!我是妈妈呀!”她拍了怕被子,发出沉闷的响声,“别睡啦,起来吃饭吧!”
  她说完就阖门而去,孙悟空缓缓坐起,还是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!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做另外一件事,可是,是什么事呢?她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  镜子里的孙悟空白皙瘦小,面颊红润,看上去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。可是她却只觉得陌生。
  孙悟空?你是孙悟空吗?
  她想要伸手去碰触镜中人,又被外头的催促声打断。
  走出房门,一张四方小桌上就摆好了刚刚出炉的早餐,酥脆的油条,温热的豆浆。忙碌的身影从厨房中走来,拉着她坐下。她的对面是一个颜色严肃的男人,张口对她就是一句严厉的教诲。
  “要正常作息,加班也得安排好自己的时间。”
  如果刚刚那个女人是她的妈妈,那这个人是不是应该就是她爸爸?
  她握着手里那被温热的豆浆,一些从来不曾入耳的叮咛嘱托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现实。妈妈夹起小菜就送到她的碗碟中,问她够不够吃,要不要再煮点白粥。
  孙悟空木愣地接着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  她小心翼翼地将油条放到嘴边,准备咬下。心里头又好像出现什么呼唤的声音,叫她不要去吃,她四处张望着,顺势就把手里的碗筷放下。
  “悟空?怎么啦?不喜欢吗?”
  妈妈拍着她的后背,安抚着她,温和的笑意赶走那莫名其妙的声音。孙悟空重新拾起碗筷,刚刚夹起那根失落的油条,消失的声音又重新响起。
  “不能吃!”
  “你看看他们?”
  “他们都是谁?”
  孙悟空慌张地放下碗筷,对面的男人,她的爸爸就开始发怒:“吃饭就吃饭!叮铃匡啷地是要干什么!”
  他黑着脸,明摆着对孙悟空的行为有所不满。妈妈温和着语气开始调解:“孩子上班辛苦嘛!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这些啦!”
  孙悟空看着这种和睦的家庭场景,更加困惑:“你们是谁?”
  “悟空!我是妈妈呀!”
  “我是妈妈呀!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这一句话不停重复着,在她脑子中荡起回音。孙悟空仿佛记忆错乱一样开始推阻她的亲近。
  “妈妈?我没有妈妈!”
  她捂着脑袋就在地上打滚,头好像要炸裂一样。那个自称是她妈妈的人不断地怀着殷切的关怀向她靠近,她怎么躲也躲不开。
  她躲进房间里,她就从镜子里跳出来。她躲进卫生间里,她就从洗手池里探出来。她夺门而出,她又尾随在身后。
  她恍然就想起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,那些在地下城里看不见月光的深夜,她独自沉睡。
  “我是出生在阴暗的地下城中的人,我从小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养护,我是靠我自己长大到今天的!谁是妈妈,去你的妈妈!”
  那女人听见这样的话,瞬时就流下眼泪。孙悟空看着她,她的眼角全部都是密密留下的血珠,在她一次次地抵抗中喷薄而出。刚刚还温馨柔暖的小屋,现在已经成了一座炼狱。
  岩浆在脚底翻腾,四处都飞荡起咕噜炸裂的橘红色泡泡。她站在欲倒的石柱上,没有任何躲藏的余地。
  “悟空,来,到妈妈怀里来!”
  她流着血泪,已经在向孙悟空招手。那是一个敞开的令人向往的怀抱,幼年时的孙悟空曾经妄想过很多很多次,可是,贪恋虚假的温暖到头都会是一场空。
  “妈妈个鬼!去你妈的!”
  她挪着步子缓慢向前,孙悟空就步步后退。脚后跟的碎石被她踢出这个小平台,“咕咚”一声,掉落进滚烫的岩浆之中,灰飞烟灭。
  孙悟空回望那颗碎石,好久没有这样紧张,浑身都冒起热气,汗水已经泡发了这身衣裳。
  衣裳?对啊!为什么我会是这身衣裳?
  为什么会是叁角式的一片胸衣和紧身的皮裤?在家睡觉会穿上这样的衣裳吗?
  记忆一下回溯起来,那些被柔化的同学面孔也变得生冷僵硬。顺心的好言相待都是假的,我是孙悟空,孙悟空是不被人喜欢和支持的!妈妈是谁,爸爸是谁!我能靠的从来都只有我自己!
  她好像一瞬间想通了什么一样,毅然决然地站到悬崖边际。
  翻腾的岩浆就在脚底作响,前方是虚假的母亲的怀抱,后方是无尽的未知的深渊。她只有这两个选择。孙悟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奇奇怪怪的衣服,深吸一口气。
  她闭着眼,在“母亲”的惨叫中,毫不犹豫地向后坠去。
  她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在拖拽自己,时间是怎样流逝的,她又将经历什么?她统统都不知道,只有手心里溢出的汗水告诉她:活着,我还活着!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她跌落在一处冰天雪地中。
  四际无人,白茫茫的一片,近乎透明的冰晶折射出璀璨的日光。纯白的大学覆盖了远山,这里没有一栋建筑,也没有一个人影。
  方圆百十里,都只有她自己存在。
  她的身体还记着刚才的一切,冰川之下是河流。既然刚刚能够通过跳下悬崖来转换场景,那么现在也一定行得通!
  她不停的以硬拳敲击着地面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,千年的冰石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操控的,她的五指已经血光莹然,可眼前也只是凿开一点小小的碎冰。血液顺着冰面流淌到地下,最后被稀释成无色的咸咸的海水,仿佛刚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。
  孙悟空下意识地就去摸自己的项链,想要取出来什么东西!
  可是,那是什么呢!
  远山的呼啸阻断了她的思绪,那个沉默好久的声音再度响起。
  “悟空!妈妈来找你了!”
  “妈妈来找你了!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悠长的声音在广阔的冰原上回响,好像千百万个“妈妈”正在呼唤她。
  母爱应该是温暖而感人的,可她只觉得害怕!
  很快,那个应该留在岩浆炼狱中的身影再度浮现在她的面前。她的头发上晃着冰晶,被裂缝吹成一道道冰柱。
  “你到底是谁?”
  孙悟空想要保持与她的距离,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。她低头去看,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刚刚凿出来的小洞掩埋,然后迅速地被冻在原地,她动弹不得。
  鬼魅一般的身影徐徐靠近,血色与冰雪覆盖在她的脸上,一片模糊,只看得见一双眼睛一张嘴。她的唇翼缓慢地开合着,好像在念出什么咒语,在这无尽的旷野中,她成了独一无二的天神。
  “悟空!我是妈妈呀!”
  “天冷,你到妈妈怀里来。”
  她的话语仿佛有魔力,孙悟空不可抵抗地在她的召唤下缓缓靠近。
  手背上的伤疤已经愈合,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。她开始唱起摇篮曲,孙悟空依偎在她的怀里,感到无比地疲惫,然后缓缓闭上眼去。
  “妈妈在,一切都不用害怕了。”
  陌生的声音响在耳际,忽然将这虚假的幕布在一瞬间撕开。
  脑海中无数场景一次性闪过,与“妈妈”给她营造的生活截然不同,可她感到真实。
  她是从小被弃养的孩子,丢落在地下城。她受尽了白眼,然后在无数次的努力下获得成绩。校园中的暗地嘲讽不停回响,她却恍然从中捕捉到一束白光。
  为什么,冰天雪地里,我不觉得冷?
  为什么,她的怀抱没有温度?
  为什么,我会穿上这样的衣服?
  那道白光又是什么?
  昏睡的精神瞬间被一连串的“为什么”叫醒!她猛然就能从项链中取出一柄银质短刀,在女人放松戒备之时,狠狠捅了进去!
  刀身没入她腹腔之际,呼啸的风声停了下来,远处的日光不再闪耀。
  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,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。
  我叫孙悟空,我是机械办事处的调查员,我现在应该在莲花洞拯救我的搭档白隆玛!
  意识到这件事的一刹那,她喘着大气就睁开了眼。
  所有的冰原火山都一并消失,她的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天花板,而不远处,则是被她弄得精力大减的银发女,她没猜错的话,她应该就是银娇。
  孙悟空撑着膝盖缓缓站起,在这间格局阔达的套房中,白隆玛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,金娇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,他发出畅快娇软的呼吸声。
  “白隆玛!你给我醒醒!”
  她远远地就大喊,白隆玛却一点反应也没有。
  身旁,银娇扶着柜角,慢慢站起。她的表情冷峻而严肃,声音更是淡漠。
  “没用的,你叫不醒一个耽溺在梦境的人。”